04志願

（能夠的時候持續記錄，只因為自己是自己唯一的代言人。）

每一項術前檢查都是關卡，就像大學考試，感覺已經拿不到第一志願了，多半都希望可以保住第二志願。因為是無聲無息的殺手，它何時（為何）出現並不知道，所以它是否已抵達哪裡了也不會知道。這些檢查在告訴你：原來它到這裡、那裡了，所以手術不能做了。或者：看起來它還沒來唷，恭喜你。

恭喜用在這裡有些荒謬，也有些茫然，因為在檢出未檢出之間，生命立刻出現了大鴻溝，但是你的肉體卻依然沒有知覺：真的是這樣了嗎？──有時覺得是我非我，但每一項檢查都驚心動魄的真實。

其實經歷過的人都知道，人面對自己的身體就是一個人，就是必須自己面對。這絕對是一件孤獨的事，愛你的人跟你說你不孤單都不是真的，因為身心都是你的，所以徹頭徹尾只有你，就是你自己。

但愛你的人跟你說你不孤單也是真的，真心的。是愛的真心，也是愛的無能為力。但即使無能為力卻不撤退，這就是愛可以給出的勇氣。

我收到了。但我的人生已經不一樣，也回不去了。我想要一點整理的時間。

‧

手術後醫生來到床前「宣判」，意識已經清楚而麻醉尚未全退，我看見床邊圍著我最愛的人，都帶著笑容，彷彿在說：沒關係的，是第二志願啊。

心裡當然是憂懼的，不知未來要面對什麼，畢竟這病的路並不好走。而且毫無道理可循，所以無從反省自己做錯了什麼，也無法預測未來可以幸運翻轉的拿到第一志願，還是忽然從原本第二志願大落差的落榜了？

我沒有在愛我的人面前掉淚。我們都沒有。

可是我相信我們都哭過。在不讓彼此看到的地方。

我如此有信心的相信我是被鍾愛的女兒、妹妹、朋友……正因為有這樣的信心才會不忍。最大的虧欠感當然是對於年老的父母，做為一個不在世俗價值中一路自得其樂走來的女兒，至此還帶來最大的驚嚇──在毫無病史的大家族中他們自然一直認為不可能。

我是唯一。

也必須是唯一。

這是第一志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