刪去法的檢驗等待是難熬的過程,特別是指數總是指向不樂觀的時候。但為什麼這樣呢?曾經信心滿滿的醫師也沒有答案。
終於最惡性的狀況暫時排除,但答案還是沒有出來。我還要等。
原來我們都需要練習,練習感謝,練習等待身體自己的答案。
(等待期間還能重新書寫也是可貴的。)
而忍耐,也是一種練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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埋靜脈針的時候,護理師在我左右手臂手腕戳了四針,針針瘀血非常疼痛,但都沒有成功。我溫和的看著他說現在是不是只剩下左右手背了,會成功嗎?他說他要去找支援。我說麻煩了,謝謝。他驚訝說:不不應該是我要抱歉,對不起。
教學醫院有很多新手,我知道他們需要練習。
資深護理師很快的埋好了針。但埋針的壽命只有四天,四天後血管會承受不了。
四天後原先的護理師來了,我說你要試試嗎?他看看我,看到之前他試過的地方瘀青嚴重,剩下可埋的地方難度更高,便說還是請求支援。
不久出現一位年輕護理師,非常俐落的身手,瞬間埋針瞬間走人。
後來才知那是來自化療部門的一群埋針專業護理師。
是的,化療的病人無法被練習。
所以還可以忍痛被練習,是不是也很感謝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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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引流胸管的時候在病房進行,總醫師帶著住院醫師練習。
打了一針麻醉,劃開一刀,不夠,再一刀。我動了一下,對方溫柔說:忍耐一下不要動喔。我說好。
胸管進入引流開始咳嗽。我問:我可以看看我的胸水嗎?
對方說:妳怕血嗎?
我說還好。
我看了看從肺裡引流出濃濃血色胸水,一瓶、兩瓶……
沒什麼怕不怕的,這是我的身體,我的肺,它在跟我說話,我必須看它聽它。
這是新的練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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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天後暫時拔除引流管,因為傷口稍稍大,護理師說必須縫一針。
來了醫學院大七剛開始實習的實習醫師。
我問:縫一針不打麻醉嗎?(我知道實習醫師無法動用藥劑)
一針而已不用,忍耐一下就好。他說。
然後護理師壓住我,針與線穿過我的皮肉,一針,縫過,拉緊,打結。
非常痛。
他們都需要練習。
我也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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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了年輕的臨床心理師,告訴我醫院對於二度住院的重症病人提供這樣的關懷服務。(我知道啊,有臨床心理師,也有諮商心理師。在台灣前者屬於理學院體系,後者是教育體系。)
年輕的他戴著口罩,我只看得見他的眼睛,即使如此也看得見眼裡充滿溫暖的笑意。我跟他說我不排斥跟他聊(這是他的工作機會),但我現在在雙人病房,鄰床如此靠近,不認識的人來人往,又有看護,這樣的環境我覺得不適合討論病人的隱私與心情。不是嗎?
他一聽就說:很高興妳直接說出來,但如果我找一個空間呢?這時旁邊的護理長為難的說沒有這種空間。
我覺得我是在「教育」他們,但資源有限很難吧。因為這無疑是因應醫院評鑑的指標需要(歷經各種評鑑的人應該都能想像),有做就有點數。
雖然我們沒有進行交談,但我應該也貢獻了一個可以記錄的建議吧。
是不是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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覺得安慰的是,以上所有的練習都發生在我一個人面對的時候。
剛好那時都沒有家人沒有朋友在場。如果有,我會覺得抱歉。
探望重症病人是不可承受之重,愈是情誼深厚,對方的痛苦愈會深深進入自己的內心。
請不要練習這些。
請不要練習這些。
只要記得好的樣子。
下一次,我們在有陽光的地方見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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