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10月9日

還原設定

筆電軟體出了難解的問題,經指引試了「還原設定」,將電腦指定還原到出狀況之前的某一天,就解決了。才知電腦彷彿內建了《哈利波特》中妙麗擁有的時光器,可以任意返回某一個曾經,歸零再來過。電腦世界的還原原來如此簡單,若是人生當然不可能。

說是不可能,但這年到了秋天,我忽然有種「還原設定」的感覺了。

20112014,不過三年,為什麼感覺發生了好多事呢?因為太多了,讓原有的秩序變調了、讓身體變調了、讓原有的職場關係也變調了,多到覺得日子好長好長好像人生從此陷泥再也不會復原了。

像電腦用久了需要重整,不然會愈跑愈慢,所以我也需要重整嗎?試著走這條路看到達什麼樣的彼方,又試著接納了什麼建立什麼樣的關係,希望身心不再糾結,慢慢建立「人生下半場」的模樣。但是都不對,心裡無法壓抑的說:都不對啊,這些事這樣的人這一切。

走到「都不對」的路上往往會想要逃走,但一旦逃走,只會轉進「更不對」的路。所以只能繼續站在「都不對」的路上去面對(畢竟走在「都不對」的路上也是自己造成的),必須好好終結,才能取得籌碼,得到「對的路」的鑰匙。

當九月底第一陣秋風吹過,星期三下午我走在敦化南路上,忽然想起自己在2010寫的〈療癒的下午〉。那個寫著「我很少迷戀具體的事物,如果有一天它自然而然的消失,大概也只會『哦』一聲而已。覺得那些會一瞬崩塌或自然消逝的種種,個人是無力阻擋、也無從依賴的。只是心裡知道,曾經有過的故事都會被留下來。」以及「從敦化南路走回家的這段路看起來很長,但是一路上『東拋西拋』、東想西想,希望讓本心維持『乾淨』,路也不知不覺結束了。」的自己彷彿又回來了。

當然,歲月是不會回頭的,人生也不會。但終於能從「都不對」(卻必須走)的路上回到自己的軌道,仍是可喜的「還原設定」。

‧舊總圖
近日秋爽,得空陪術後復健的父親到母校散步。從新總圖走到舊總圖,沿路父親一直述說自己大學時期的記憶。因為和父親是同校校友,聽著聽著也想起自己大學時的生活地景,這些已不再(在)的記憶空間,相互交錯在眼前的景觀上,彷彿有種校園歷史具象化的感覺。

畢業後除非工作需要我很少回(任何)母校,離開任何地方(以及人)也是如此,不會「回頭」。但不回頭並不是失憶,生命中每一段的存在都很珍貴。

經過文學院的時候,想起碩二的時候曾經旁聽過一次曹永和先生的課。碩博合開的歷史所的課。課名忘了,但用書還記得是矢內原忠雄的《日本帝國主義下之臺灣》。去了之後才發現這是個延續性的課程,上學期上過課的史研所學長姊已經開始分配報告的順序,我有點驚嚇但還是聽完了三節課。在小小的研究室內圍著長桌上課,曹永和先生先學識豐富卻又謙沖和藹,完全沒有咄咄逼人的霸氣,令人心生景仰,也非常難忘。

今年曹永和先生高齡辭世、張炎憲先生突發病逝,不得不感到某個台灣文學世代的逐漸消逝(近日並聽聞黃春明先生罹癌,希冀平安)。人顯然無法抵抗天命,但能用同樣的姿態堅持到最後,便是永恆吧。

看著眼前的文學院,分外有昔人已逝的感傷。

舊總圖因為跨越了漫長的時代,意外使我和父親都有在此溫書的大學時光。而當新總圖取代了舊總圖,舊總圖閱覽室成了校史室,也成為我和父親共有的校園斷代史。

 
不再是圖書館的舊總圖塵封了許多故事。因為總圖閱覽室太有特色太漂亮,「到總圖讀書約會」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,陪著拄著拐杖巍巍走上二樓的父親,看著這個通往二樓閱覽室的石砌階梯,當時學生的人來人往彷彿歷歷在目。上下課鐘響左右著人潮的往來,遇到期中期末考,大家的腳步更是匆匆。但是誰跟誰在一起了誰又跟誰分手了也非常明顯,即使彼此不認識,在圖書館溫書約會的情侶檔幾乎等於昭告世人。

 
最受歡迎的自然是靠窗的位置,念念書看看長窗的窗景最是心曠神怡。書庫則在陰暗的一樓與地下室,有終年不散的霉味,翻書經常翻出蠹蟲來,也是我們都忘不掉的記憶。館內當然不能聊天和吃東西。有時為了把握時間準備考試,包包帶了輕食也只能出來站在這個川堂靠邊快吃,卻總是會遇到熟人,結果就聊起天來了……

我不會再坐在這個閱覽室溫書了,這裡也不再是圖書館。陪父親散步散出了自己某個階段的「還原設定」,真是個意外。但這意外,是老天給「不回頭」的我的禮物嗎?讓我看見自己喜歡的樣子。

我只想說,果然擺脫夏天,一切就「好了」。

噢,秋天來了。真好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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